儒士对教化的作用很大,对事物的利益很广博,使父子忠实,君臣端正,开启政治教化的源头,启动生灵的耳目,百代之王的减损增益,儒士一直贯通始终。虽然世道有高下,而儒士之文雅却没有被淹没。自从永嘉以来,天下分崩离析,礼乐文章,几乎丧失干净。
魏道武帝刚刚安定中原,虽然时间很紧迫,开始建立都城的时候,就把经籍方术放在优先的地位wwW.7gushi.com。建立太学,设置《五经》博士生员一千多人。天兴二年(399)春天,将国子太学生员增至三千人。这岂不是认为天下可以武力夺取,而不可以用武力治理吗?圣明之人明达经典法则,大概是很深远的了。天兴四年春天,道武帝命令乐师入宫学习舞蹈,在先师像前行释菜礼而入学。北魏明元帝时,改国子为中书学,设立教授博士。太武帝始光三年(426)春天,在城东修建太学。后来,征召卢玄、高允等人,命令各个州郡都举荐有才学之士。于是,人们大都激励品德,知所崇尚,儒家学说转而兴盛。献文帝天安初年,诏令建立乡学,每郡设置博士二人,助教二人,学生六十人,后来又诏令大郡设置博士二人,助教四人,学生一百人;次郡设置博士二人,助教二人,学生八十人;中郡设置博士一人,助教二人,学生六十人;小郡设置博士一人,助教一人,学生四十人。太和年间,改中书为国子学,建立明堂、辟雍,尊事年老退休的三老五更,又开设皇子的学校。迁都洛阳之后,诏令设立国子、太学和四门小学。孝文帝明达研习古事,特别喜好典籍,坐在车上,骑在马上,都不忘记讲说儒学。刘芳、李彪等人因经书而得晋升,崔光、邢峦之类因文史而显达。其余那些涉猎典章制度,闲散中收集词章翰墨的人,无一不是借此获得很高的官爵,动辄赏赐并受宠幸。于是,儒学兴盛起来,其丰隆可与周、汉相比。宣武帝时,又诏令建造国学,在四门建立小学,大力选拔儒生作为小学博士,学生四十人。虽然校舍还没有建成,而经籍学术却是更为显著。当时,天下太平,学术十分兴盛,所以燕、齐、赵、魏之地,记录在案的学习经书的人,数不胜数。大郡一千多人,小郡也还有几百人。州里举荐才能出众的人,郡里举荐孝顺廉洁之士,在皇帝面前进对策,一年比一年更多。神龟年间,准备建立国学,诏令将三品以上和五品清官的儿子,作为国学生员人选。还未来得及实施,就又停了下来。正光三年(522),就在国学拜祭先师,命祭酒崔光讲说《孝经》,开始设置国子生三十六人。到了孝昌年间之后,天下纷乱,各地的学校,所剩无几。
齐神武帝生于北方边塞,长于戎马生涯之中,树立义旗,平定疆域。因为北魏陷于战乱,又逢上朱氏杀戮残酷,文章典籍都荡然无存,礼乐一并丧失,弦歌之音几乎绝迹,俎豆之类的祭祀器皿将要丧尽。永熙年间,孝武帝再在国学祭拜先师,又在显阳殿诏令祭酒刘讲说《孝经》,黄门李郁解说《礼记》,中书舍人卢景宣讲《大戴礼·夏小正》篇,又设置学生七十二人。永熙年间都城西迁,天平年间都城北移,虽然地方设置的学校,有的未来得及迁移,但儒家的学术思想,却很快在人们的心中留下了影响。当时刚刚迁都于邺诚,国子设置生员三十六人。到兴和、武定年间,儒家的学术思想又兴盛起来了。自天平年间开始,范阳卢景裕和叔伯兄弟卢仲礼在范阳起兵作乱,齐神武帝敕免二人的罪行,将他们安置在客舍,用儒家经典教授太原公以下诸生员,卢景裕死后,又用赵郡的李同轨接替卢景裕。二位贤士都承蒙大恩大德,受到特殊的礼遇。李同轨死后,又征召中山人张周彡武、渤海人李铉、中山人石曜等人相继作为各位王子的师友。到天保、大宁、武平各朝,也引进著名的儒生,教授皇太子和诸王子经籍学术。然而,自齐朝始创基业,下及末世,只有济南王为皇太子时,性格见识聪明敏锐,自己很注重磨炼,因而成就美名。其余诸王子大多骄纵恣肆,狂傲凶狠,举动违背礼法制度,日日有成就,月月有进步之事,在他们那里没有听说过,就像镂刻冰块雕刻朽木一样,终于没有成就。这或许是有原因的。帝王的子孙,习性骄纵淫逸,况且其做人的正道之心不诚实,邪恶之路竞相开通,自己原就不能生而知之,不是智力出众之人,而在内纵情于歌舞女色,在外多有走狗跑马的爱好,怎能入则行为笃诚,出则与贤士为友呢?白白地有师傅来教授,终究却没有修养品行的实绩。王公贵族,再加上明达经籍来粉饰,可以说就像稽山竹箭在箭尾加上羽毛一样,俯首捡得高官厚禄,是明摆着的事情。然而,齐朝主持选录官员的人,有的失去其职守,师、保、凝、丞四大辅臣,都赏赐给有功劳的老臣,国学博士,徒有虚名。只有国子一种学校,生员也只有几十人。贵族子弟因通达经籍而进身仕途的人,只有博陵人崔子发、广平人宋游卿二人而已。自此之外,没有见到其他人。所幸朝廷制度宽大简略,政治禁令稀疏闲阔,游手好闲之人,十家就有九家。所以,学习经术接受学业的人,遍及乡村;背负书箱做官的人,不辞千里之远。进入里巷之中,乞食为生,栖息在桑梓树荫下,动一动就有十几人。燕、赵之地有此风俗,这类人数量尤其众多。齐朝的制度,各郡都设立学校,设置教授、助教讲授经籍。学生都是逼迫来充当生员,官宦和富豪之家,都不听从调遣。充当生员的人既然不是喜好经术的人,当然不把经籍放在心上。另外,许多人都被州郡的官吏驱使逼迫,即使有游手好闲之人,也不检视察看。这都是由于君主不喜好经术所致,各郡都必须察举孝顺廉洁之士,博士、助教和学生中通晓经术的人,推荐选拔充州郡举荐之数。射策十条,通晓八条以上的人,授给九品出身。特别优异的,也越级提拔。
周文帝统治天下,特别重视经籍典章。这个时候,西都动乱不安,郊区摆开了战场,古代帝王的旧有章法,往世圣人留下的教训,都扫荡干净了。于是,搜求上古三代残缺的文字,求得千载以上的至理名言,废黜魏、晋的典章制度,恢复周公的美好典章。卢景宣学问贯通六艺,修整五礼的残缺;长孙绍远学问广博,订正被损坏的六乐。因此,朝廷的典章逐渐具备,学者闻风向往。周明帝继位,真诚崇尚学术,内有安置文学之士的崇文观,外重成均这种大学的职责。文人墨客和讲论儒经优胜能令人开颜欢笑的人,时常出自朝廷;戴着圆帽,穿着方领衣,手持经书,背负书箱的儒生,记录到京城户籍上。这个时候人才济济,足可以超过以往了。到了保定三年(563),周武帝才颁布诏令,尊太傅燕公为三老。周武帝于是穿衮袍,戴冠冕,乘坐碧辂车,陈列文具,准备礼仪,清道而临幸太学,亲自切割牲口的肉而让他们吃,奉举酒杯让他们饮酒,这固然是一世盛大的事情。这之后,命令使臣乘坐轻车奉送玉帛,到南荆征召沉重。等到平定齐国,周武帝降至尊之体,劳万乘之驾,用特殊的礼仪对待熊安生。因此,天下人都羡慕向往,文章教化深远。穿儒士之服,挟带远古帝王的道术,开办学校,引进学生的人很多,下定努力学习的志向,集中精力于某一专门的学业,辞别家人亲戚,甘心勤劳刻苦学习的人甚众。虽然学问渊博的儒者和成就的大业,比不上魏、晋时代的臣子,但风俗的改变,也还是近代的美事。
自天下失去统一以来,将近三百年,师傅的教导纷纭多样,没有办法取得正道。隋文帝上承天命而继位,统一天下,整顿纲纪以保护儒士,准备好表彰用的布帛以礼遇儒士,设置高级的官爵拉拢儒士,于是四海之内,普天之下,学识广博以备天子之问的儒士,都全部集聚在一起。隋文帝于是就治理国家,率领文武百官,遵从求问道术的仪式,观览拜祭先师的礼仪。博士尽其滔滔不绝的辩才,侍中竭尽应对优胜的深奥之学,考据订正散逸,研究参祥异同,积累下来的众多疑难,都像冰雪融化一样迎刃而解。于是越级提拔奇才俊士,厚为赏赐众多儒士,自京城以至于四方,都开设学校。齐、鲁、赵、魏之地,学习经术的人特别多,背负书籍追赶师傅,不辞千里之远,讲说背诵经籍的声音,道路上不时可以听到。中原经术的兴盛,自从汉、魏以来,只有隋朝一代而已。到了隋文帝晚年,精华稍稍枯竭,不喜爱儒术,专一崇尚刑名之学。执掌政权的那些人,都不是真诚地爱好儒术。到了仁寿年间,就废除了天下的学校。只保留了国子一所学校,学生七十二人。隋炀帝即位,重新开设学校,国子和郡县的学校,比开皇初年还要兴盛。征召儒生,不论远近都来到京城,让他们在东都洛阳互相讲说议论得失,根据他们的言论确定等级,一律都奏知天子。这个时候,原有的儒生大多已经亡故,只有信都人刘士元、河间人刘光伯出类拔萃,学识贯通南北,渊博达于今古,后生敬仰,撰著的各种经籍义疏,官僚们都师从宗法。接着外对四方夷族用兵,战事不断,师傅学生懈怠散漫,盗贼四起。礼义不足以防范君子,刑罚不足以威慑小人,徒有建造学校之名,而没有弘扬道术的实际行动。崇学之风逐渐衰微,以至于灭亡。方领矩步的儒士,也都辗转弃尸溪谷之间,所有的经籍,因此都在战火的余烬中丧失干净了。因此使得后来的士子,再也听不到诵读《诗》、《书》之声,人人都想掠夺盗窃,相互陷对方于不义。《传》说“:有学问的人将要生殖蕃息,没学问的人就要衰亡败落。”如此说则盛衰系于学术,兴亡在于学术,掌管国家的人,能够不加谨慎吗?
汉代,郑玄为各种经籍撰作注解,服虔、何休二人,各有自己的学说。郑玄的《易》、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,服虔的《左氏春秋》,何休的《公羊传》,盛行于大河之北。王肃的《易》,时而也得以流行。晋代,杜预注释《左氏》。杜预的玄孙杜坦,杜坦的弟弟杜骥,在宋朝都任青州刺史,传播其祖传学业,所以,齐地人大多学习杜氏之学。
自北魏末年开始,大儒生徐遵明在家门讲解郑玄注释的《周易》。徐遵明把郑注《周易》传授给卢景裕和清河崔瑾。卢景裕传授给权会和郭茂。权会早年进入邺都,郭茂一直在家门教授学生,后来能够说《易》的人,大都出自郭茂门下。河南和青、齐之地,儒生大多讲述王辅嗣(弼)注解的《易》,师承的人较少。
齐朝的时候,儒士很少传授《尚书》,徐遵明兼通《尚书》之学。徐遵明向屯留王聪学习《尚书》,传授给浮阳人李周仁和渤海人张文敬、李铉、河间人权会,并传授郑康成(玄)的注解,不是传授古文《尚书》。乡里的儒生,大都见不到孔安国古文《尚书》注解。武平末年,刘光伯、刘士元才得到费蠼的《尚书义疏》,于是就加以留意。
《诗》、《礼》、《春秋》,特别受到当时人们的崇尚,诸生大多兼通晓这三种经籍。
《三礼》都是出自徐遵明的传授。徐遵明传授《三礼》于李铉、祖俊、田元凤、冯伟、纪显敬、吕黄龙、夏怀敬。李铉又传授给刁柔、张买奴、鲍季详、邢峙、刘昼、熊安生。熊安生又传授给孙灵晖、郭仲坚、丁恃德。这之后的儒生能够通《礼经》的人,大都是熊安生的学生。诸生都通晓《小戴礼》。兼通《周仪礼》的儒生,仅有十分之二三。
通晓《毛诗》的人,大都是出自出魏刘献之门下。刘献之传授给李周仁,李周仁传授给董令度、程归则,程归则传授给刘敬和、张思伯、刘轨思。这之后能够谈论《诗》的人,大都是二刘的学生。
河北诸位儒生中能够通晓《春秋》和服子慎(虔)注解的人,也都是出自徐遵明的门下。张买奴、马敬德、邢峙、张思伯、张奉礼、张周彡、刘昼、鲍长宣、王元则,都得到服氏之学的精奥微妙。另外,卫觊、陈达、藩叔虔,虽然不是出自徐氏门下,也算得上贯通理解。另有姚文安、秦道静、开始也学习服氏之学,后又改学杜元凯(预)注解的《左传》。河西的儒生,都将杜氏之学牢记在心。《公羊》、《谷梁》二传,儒生大都不放在心上。
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,诸位学生没有不通的。诸位儒生像权会、李铉、刁柔、熊安生、刘轨思、马敬德这些人,大都是自己撰著义疏。虽然说是专门的学问,也都是互相师法学习。
大概南北儒生所作的章节与句子,喜好互相不同。江东儒生,《周易》则崇尚王辅嗣,《尚书》则崇尚孔安国,《左传》原崇尚杜元凯。河洛儒生,《左传》则崇尚服子慎,《尚书》、《周易》则崇尚郑康成。《诗》则是都以毛苌为主,《礼》则是共同尊崇郑玄。南方的儒生约略简要,得其英华;北方的儒生深奥庞杂,穷究其枝叶。考察其源流,总要其旨归,其立身成名,方法不同,结果是一样的。
自从北魏梁越以下,传授讲习儒家经典的人很多,今各依其年代编排,以具备《儒林》云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