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君子行·天道夷且简》作者为西晋诗人陆机。其古诗全文如下:
天道夷且简,人道险而难。
休咎相乘蹑,翻覆若波澜。
去疾苦不远,疑似实生患。
近火固宜热,履冰岂恶寒。
掇蜂灭天道,拾尘惑孔颜。
逐臣尚何有,弃友焉足叹。
福钟恒有兆,祸集非无端。
天损未易辞,人益犹可欢。
朗鉴岂远假,取之在倾冠。
近情苦自信,君子防未然。
【前言】
《君子行》是晋代文学家陆机的诗作。这是一首说理诗,写得起伏有波澜,在说理之间,插入史实,顿生曲折。即使是说理,如对《庄子》的引用,却一反其意而用之,就使本来平率的说理也有跌宕之妙。其次,诗歌以天道与人wwW.7gushi.com道对写,重在人道的铺陈,又间以天道接应,道家与儒家思想互补,而以积极的儒家思想为主,使诗歌产生出回旋飞动的力量。
【赏析】
晋惠帝太安二年(303年),陆机为成都王司马颖前军都督,率军二十万,南向洛阳讨伐长沙王司马义。陆机为建功立业,振兴家声,付出了大半生的追求,历史终于赋予他一个机会。然不料鹿苑一战,大败而归,二十万人马同日丧尽。司马颖大怒,使牵秀密收陆机,遂遇害,时年四十三岁。对于陆机之死,有人便归结于他的“邀竞无已”,不该投身于“八王之乱”,而应及早抽身返乡。
其实这是对陆机的不了解。陆机出身于东吴世家,这个家族曾经在相当长的时间内,以它显赫的声誉,为其成员提供过政治、经济的保护,使他们的成长得到强有力的保证,同时这个家族培育出来的优秀人物,即如陆机父(陆抗)、祖(陆逊),又都以自己杰出的成就反馈于这个家族,愈增加它的份量。而一旦东吴灭亡,这个家族随之衰败后,它遗留给子孙的却是沉重的心理压力。作为嫡系继承人的陆机,勤勉而又诚恳地接受了这份遗产。综观陆机全部诗文,其表露出来的主导思想,始终围绕建功立业、振兴家声这一严峻主题。尽管在众多的篇幅中,陆机流露了对洛阳生活的厌倦,及刻骨的相思,其实不过是他复杂的心理结构中灰色的情绪而已,不会上升为主题。这是陆机滞洛的主要原因。同时,作为支持这种原因的基础,是他主观上对自己才能的过高估计。这首《君子行》就是他的表白。
开头两句用“天道”与“人道’对比,说明天道平而简易,人道却险而且难。人道之所以险、难,就在于“休咎相承蹑”。这本于《老子》的“福兮祸所倚,祸兮福所伏”,何者为福,何者为祸,祸福之间,立身颇需慎重。“去疾苦不远,疑似实生患”,是对“休咎相承蹑”的发挥,都在说明人道的艰险困难。面对充满了矛盾与斗争的现实,陆机并没有表现出畏惧和退却。他正视自己所处的环境,冷静地分析自己应该怎样应付这个环境。既处人道之中,就不能害怕,“近火固宜热,履冰岂恶寒”是他表示的态度。“掇蜂灭天道”四句用历史上的故事进一步说明人道的险而难,同时也表示了陆机对他们没有从“似”中看出祸患的批评。“掇蜂”说的是周宣王时的大臣尹吉甫有子二人,异母所生,前母子伯奇,后母子伯封。后母想让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,便向尹吉甫进谗言说伯奇调戏她,并让尹吉甫登台观看。后母取蜂放在衣领中,让伯奇替她取蜂除毒。尹吉甫看到这一情景大怒,责骂伯奇,伯奇害怕,投河而死。“拾尘”是孔子典故。孔子困于陈、蔡之间,七天没有吃过粮食。一日,孔子昼寝,学生颜回讨米回来做饭,将熟时,孔子见颜回从甑中攫饭吃,很不高兴。后来才知道是饭中沾有煤灰,颜回觉得扔掉可惜,就攫而食之。孔子很有感慨地说:“所信者目矣,目犹不可信;所恃者心矣,而心犹不足恃。弟子记之,知人固不易!”(见《吕氏春秋》)以下的“逐臣”似指屈原,“弃友”是泛指。由这两个故事可见处世的艰难。亲眼目睹的事实也会有不实之处,何况更复杂的社会现实。但陆机并不在意于处世艰难感慨的抒发,而是要借此表现自己有处理这种现实的能力和信心。“尚何有”、“焉足叹”看出他对以上人物的不满意。那么他自信的根据是什么——这就是以下八句的意思。他认为不管福与祸,当它出现的时候,总有征兆,而这种征兆却是可以预测从而可以预防的。这里的“天损未易辞,人益犹可欢”本于《庄子·山木篇》的:“无受天损易,无受人益难”,原意是说不受自然的损伤还容易,因为只要安心达命,顺应自然,就会不以损为损,但是人为的东西却很难推掉。陆机这里却反用其意,他认为来自人力以外的伤害是无法推拒的,如果碰上了也只能是天数,但如果是人道中所遇到的伤害,则不应害怕。因为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先兆,那么便可以预防,从而免受灾祸。这一种思想来自《周易》。《易大传·系辞下》说:“几者,动之微,吉凶之先见者也。君子见机而作,不俟终日。”《易》学是陆氏家族的学业传统,陆机受它的影响是有渊源的。由此,陆机接下去说:“朗鉴岂远假,取之在倾冠”,“朗鉴”,即明鉴,君子只要见机而作,不必要远取古人。“倾冠”指近处,靠自己的识别能力就行了,这都表现了诗人强烈的自信心。因此诗人最后总结道:“近情苦自信,君子防未然。”这是此诗的主要思想,也是他后期生活(包括留滞洛阳)的指导思想。明白了这些,也就明白了陆机为什么不激流勇退而滞洛不归了。应该说陆机这种面对现实的积极态度,是值得肯定的,历史上对他“邀竞不已”的指责则是出于“明哲保身”的消极态度,倒应该是深刻批判的。至于陆机没有能够见几趋吉,终于遭到亡身之祸,欲闻华亭鹤唳,不可复得,那也许是天数。
这是一首说理诗,但也写得起伏有波澜,在说理之间,插入史实,顿生曲折。清陈祚明《采菽堂古诗选》说:“‘掇蜂’四句,以使事生一曲折。后人痴肥处,乃其动宕处。”即使是说理,如对《庄子》的引用,却一反其意而用之,就使本来平率的说理也有跌宕之妙。其次,诗歌以天道与人道对写,重在人道的铺陈,又间以天道接应(如“天损未易辞”照应“天道”),道家与儒家思想互补,而以积极的儒家思想为主,使诗歌产生出回旋飞动的力量。清人毛先舒说他的诗“气干华整”,于此可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