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代放歌行》作者为南北朝文学家鲍照。其古诗全文如下:
蓼虫避葵堇,习苦不言非。
小人自龌龊,安知旷士怀?
鸡鸣洛城里,禁门平旦开。
冠盖纵横至,车骑四方来。
素带曳长飙,华缨结远埃。
日中安能止,钟鸣犹未归。
夷世不可逢,贤君信爱才。
明虑自天断,不受外嫌猜。
一言分珪爵,片善辞草莱。
岂伊白璧赐,将起黄金台。
今君有何疾,临路独迟回?
【注释】
⑴蓼虫:蓼草上生长的小虫。蓼,指泽蓼,一种草本植物,叶味辛辣。葵堇(jǐn紧):又名堇葵,一种野菜,味甜。见《楚辞·七谏》:“蓼虫不徒乎葵藿”。这两句是说蓼虫习惯于寥叶的辣味,而不去吃甜美的堇葵。
⑵龌龊(wòchuò握辍):拘局的样子,指局限于狭隘的境界。旷士:旷达之士,不拘于世俗之见的人。这两句是说小人见识不高,哪能了解旷士的思想感情,正和蓼虫的不知堇葵滋味一样。
⑶洛城:洛阳城,这里是泛指京城。禁门:皇宫的门。天子居住的地方叫禁中,门设禁卫,警戒森严,所以叫禁门。平旦:平明,天刚亮的时候。
⑷冠盖:冠冕与车盖。指戴高冠乘篷车的达官贵人。纵横至:纷纷而来。纵横,是纷纭杂乱的样子。
⑸索带:古时大夫所用的衣带。曳(yě业):引、拉动。长飙:暴风。华缨:华美的冠缨,一种用彩线做成的帽带。这二句是写官僚们驱车奔驰、风尘仆仆的景况,意思是说索带为大风所飘动,华缨上面积满了尘土。
⑹日中:中午。
⑺钟鸣:钟鸣漏尽,指深夜戒严之后。
⑻夷世:太平之世。信:诚然,确实。从这二句以下都是“小人”说的话。
⑼天:指君王。这二句是说英明的考虑总是出于君王自己的决断,并不因别人的影响而产生猜疑。
⑽珪(guī归):一种上圆下方的玉板,古代封官时赐硅作为符信。爵:爵位,官阶。草莱:田野。这二句是说只要有一言可取就赐给官爵,只要有一点好处就让他辞别田野到朝廷来做官。
⑾岂伊:哪里。伊,是语助词。白璧赐:赏赐白壁。《史记·平原君虞卿列传》记载:赵孝成王一见虞卿即赏赐黄金百镒、白璧一双。这句话就是用的这一典故。黄金台:在今北京附近。燕昭wWW.7gushi.com王筑黄金台,上置千金,以招天下贤士。这二句是说君王礼贤下士,岂但赏赐白璧,还要为贤士起造黄金台呢!
⑿君:指旷士。迟回:迟疑不前。这二句是小人问旷士的话。
【赏析】
鲍照乐府诗蕴有强烈的批判现实精神,这首《代放歌行》就是其中的代表作。刘宋王朝政治腐败,卖官鬻爵,贿赂公行。高门世族把持朝政,一般无耻之徒狗苟蝇营,以求富贵利达。此诗针砭时弊,深刻尖锐地揭露和讽刺了官场钻营奔竞的腐败风气,同时也表达了诗人不甘被卑污世风所染的高风亮节。善用比兴,是鲍照乐府诗的一大特色,所以魏源《诗比兴笺序》说他“以比兴为乐府琴操”。此诗前四句开门见山亮出矛盾,将龌龊小人与高怀旷士分列两句,形成对照。龌龊,原意是局促短狭,后引申为心胸狭隘、目光短浅、行为卑污之意。“小人自龌龊”构成全诗主脑,是后文穷形极相描绘的张本。在这两句写实诗前用“蓼虫避葵堇,习苦不言非”两句来起兴,既有含义,又增添了文学情趣。《楚辞·七谏》:“蓼虫不知徙乎葵菜。”是这两句的出处。“蓼”,水蓼,植物名,味辛辣;“堇”,甘菜。一名堇葵。蓼虫习惯了辛辣苦味,不喜欢堇葵的甘甜。这两句不仅是兴,而且也是比。其比的含义,前人或谓是指小人不知旷士之怀,犹如蓼虫不知葵堇之美;或谓是指旷士习惯于辛苦生涯,不以辛苦为非。细绎诗意,当以后说为是,因为“避”、“不言非”等语,并无贬义,而以苦为乐,从来就是豁达放旷之士的本色;只有小人,才是趋甘避苦之徒。
从“鸡鸣洛城里”至“钟鸣犹未归”八句是此诗第二层,写“小人”的龌龊行为。“洛城”,这里代指京都。“鸡鸣”、“平旦”、“日中”、“钟鸣”是贯串八句的时间线索。其人物则是“冠盖”,即戴冠冕和乘蓬盖车的人,指仕宦之徒。人物有什么行动呢?从“平旦”(天才亮)起,天子的“禁门”(门有禁卫,故称)刚刚打开,这伙人就蜂拥而至了。“纵横至”、“四方来”,来势汹涌如潮水,笔端带有揶揄调侃之意。乘他们车马驰骤之际,诗人迅速为他们的风尘尊容勾勒了一幅生动无比的漫画:“素带曳长飙,华缨结远埃。”“素带”,古大夫所用的衣带。“曳”,拖,这里指摇曳、飘扬。“飙”(标),暴风。“华缨”,用彩色丝线做成的帽缨。这些颇有身分的人,他们的素带在急驰的大风中乱飘,华丽的帽缨上结聚了远道而来的尘埃。这幅画有色彩,有动态,有细节,形象传神,耐人品味。句中未着一字褒贬,却“写尽富贵人尘俗之状”(沈德潜《古诗源》),把角逐名利场者的丑态刻划得入木三分,不愧为神来之笔。他们到处奔竞,“日中”(正午)不可能会停止钻营。就连夜深“钟鸣”后他们犹未回家。一个“犹”字,有多少惊讶、感叹、挖苦之意。后汉安帝《禁夜行诏》云:“钟鸣漏尽,洛阳城中不得有行者。”这里说“钟鸣未归”,可见奔竞日盛,古风荡然无存。
“夷世不可逢”以下是此诗第三层,记录了奔竞小人对道旁旷士的谈话,他们对旷士说道: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太平盛世,君王也是真正爱才的贤君。他英明的考虑出于自己的判断,不受任何外来影响而猜疑动摇。这些正经话出自小人之口,就显得肉麻阿谀与不伦不类,因而具有极大的讽刺性。接着,小人们又向旷士津津乐道地夸说起了进入仕途的容易和当官的好处。“珪”是上圆下方的玉版,古代封官时赐珪作为符信。“草莱”,田野,指未仕者所居之地。“岂伊”,岂只有。“黄金台”,在河北大兴县东南易水边上,燕昭王曾在此筑台,上置千金,以延揽天下贤士。这四句是说才能之士只要有一言之美,片善之长,就会受贤君青睐,被封官赐爵,辞别田野,登上朝堂。而贤君爱才,岂但只赏赐白璧,还将仿效燕昭王筑黄金台来重金招聘你们呢。这四句虽是小人们的劝诱、夸说之辞,但也是他们一心只想升官发财的灵魂大曝光,写得真是笔锋辛辣,利如刀锥。关于“夷世”以下八句,余冠英先生评说最当:“所谓‘夷世’、‘贤君’都是反说。南朝重视门第,用人不凭才行,但凭出身。那些华缨素带,无非纨绔子弟。‘一言分珪爵,片善辞草莱’这样的事绝不会有,这是当时的制度所不许的。鲍照的出身不是贵胄世家,所以久在下位。这诗讥刺的口吻很显明,正因为他有许多牢骚不平。”(《乐府诗选》)“今君有何疾,临路独迟回?”最后,小人以嘲弄的口吻诘问旷士:你到底有什么毛病,竟面对阳关大道还独自徘徊不前?全诗至此顿住。对于无耻小人的挑衅,诗人没有也不屑回答,但不回答并不等于没有答案。读者若试着掩卷思索,就会发现,答案已在开头“小人自龌龊,安知旷士怀”之中了。这一结回应开头,使通篇皆活,旷士形象虽未着墨,但在对照中自显出其迥异小人的品格。这个结尾让应受嘲弄的人去厚颜嘲弄别人,真是幽默滑稽而有波澜,可谓味蕴言外,冷峻隽永。
《代放歌行》在《乐府诗集》中属《相和歌辞·瑟调曲》。《歌录》曰:“《孤生子行》,亦曰《放歌行》。”《孤生子行》,又题作《孤儿行》,在乐府古辞中写的是孤儿备受兄嫂折磨,难与久居的内容。鲍照的拟作,旧瓶装新酒,用以揭露黑暗,抨击时政,大大拓宽和加深了这一乐府旧题的表现力。在这个方面,也同样显示了诗人非凡的艺术勇气和独辟蹊径的创新精神。